《銜尾:和光同塵的麟角》Chapter 5


  「歡迎光臨,今天也來練習嗎?」

  拳擊館的櫃台阿姨親切地問。

  明明只來過一次,阿姨卻好像已經記得我了。

  「……不,我想找一位叫做岩塚的男人。」

  「岩塚先生今天沒出現呢。」

  「他平時都什麼時候過來?」

  「不一定。我記得他是時間比較自由的業務……有什麼事嗎?我可以幫忙傳話。」

  「既然如此……」我將手裡的仙貝禮盒放在櫃檯上,「這是要給他的。」

  「原來是這樣。」櫃台阿姨笑了笑,「我會好好交給他。需要跟他說什麼嗎?」

  「就說是『學費』吧,謝謝。」

  重心,前六後四。

  若沒有這魔法般的口訣,當時的我應該沒辦法穩穩接住小南。

  光是這點,就值得我放學後特地過來一趟。

  「知道了。慢走——」

  我揮揮手離開拳擊館。

  夕陽餘暉,又是逢魔時刻。

  距離跟「她」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小時。

  綽綽有餘。

  我啟程前往車站,踏上往北的電車。

  在品川進行轉乘,半小時後來到池袋。

  下班下課的尖峰時間,依然人山人海。

  我順著人流前進,來到劇場街的咖啡廳。環顧店裡,剩的空位不多,我被引導到靠近廁所的位置,順勢去洗了把臉。準備回到座位時,手機響起通知。

  「我到了,在門口。」

  「直接進來吧。」我回傳訊息。

  裝在店門上的風鈴叮噹作響,有著奶茶色頭髮的身影走進店裡,與我四目相交。

  「嗨!」

  蜜雅——也就是宮乃墨,很快地跑來坐在我對面,露出充滿活力的笑容。

  在練馬區踢到鐵板的那夜之後,我下定決心要與她見面。

  「妳看起來很有精神。」

  「我剛睡醒呀。平常都差不多睡到這個時候才去上班。」

  日夜顛倒的生活。

  「今天剛好休假?」我問。

  「沒有,只是說了會晚點過去而已。」

  現在的她穿著比較正常了。雖然外套底下還是有著深邃的乳溝,最起碼有所遮掩,裙子也沒有之前那麼短。

  「你在看哪裡?」她鼓起臉頰,稍微遮住胸部。

  「……只是心想,還好妳沒有穿得太誇張。

  「像在店裡那樣嗎?當然不可能呀。若不是為了工作,誰會穿成那樣在大街上走來走去。」

  「我知道。」

  雖然知道,但現在這樣就已經足夠坐立難安了。

  畢竟對方可是貨真價實的美女。

  「話說,妳怎麼會約在這裡?」

  「我喜歡喝這家的咖啡,每個禮拜都會來一次。平常待在那種又吵又暗的環境,這裡明亮的木頭裝潢讓我很放鬆。我喜歡坐在這種地方,像是咖啡廳、家庭餐廳、簡餐店……我喜歡感受那種氣氛,不用服侍任何人,不用想任何話題,默默讓一切自然發生。這是我放鬆的方式。」

  「看來妳也有平凡的一面。」

  「那當然呀,我只是普通人。」她強調,「就算工作比較特別,也不代表我是妖魔鬼怪。」

  ——妖魔鬼怪啊。

  我想起如同柳樹般高大的痀僂怪物。

  「來點餐吧。」為了轉換心情,我開始研究菜單。

  放學後的冰摩卡與巴斯克乳酪蛋糕。

  上班前的熱卡布奇諾以及果醬司康。

  白天和黑夜。

  大學生,還有酒家女。

  點餐完畢,她繼續開口。

  「西波你呢?你說自己還是學生,平常是怎麼放鬆的呢?」

  「嗯——」

  本來想隨口找個答案,卻發現連那種隨便的答案都找不到。就在錯過回答的黃金時段後,尷尬地變成漫長的沉思。

  「……咦?」她皺眉,「這個問題有這麼難嗎……還是我問了不該問的?」

  「不,沒事。純粹是個人原因。」

  畢竟我的內心平時有如死灰。早就躺在地上的人,並沒有特地放鬆的必要。

  那是努力之人的特權。

  就像打遊戲。

  就像騎重機。

  就像喝著咖啡讓時間流逝。

  我並沒有那種療癒身心的方法。

  但總要給個交代。

  「想到了,」我說,「最近為了鍛鍊身體,去拳擊館了。」

  「啊,我知道,會有擂台對不對?然後一群人就在那邊打來打去。」

  「嗯,但我還是菜鳥,所以只對沙包練習。」

  「果然是精力旺盛的學生呀。」她甜笑,「出社會以後我只想節省體力,你卻把消耗體力當成放鬆。」

  「——蜜雅。」

  「怎麼了?」

  「妳為什麼同意跟我保持聯絡?我應該沒什麼特別的才對。」

  「你很特別呀。」她摸著自已的指甲,「你跟其他客人不一樣,我說過他們都帶著某種目的到店裡,你卻不是。那晚的你就好像誤入叢林的小白兔,不知所措的樣子,讓我很好奇。」

  「……」

  「還有,我比較喜歡年紀小的男生,這個也是原因吧。」她吐吐舌頭,「那你呢?為什麼當時會想要加我好友?」

  「純粹是……」為了任務,「很想進一步認識妳吧。」

  「哇,浪漫的直球。」她呵呵笑,「聽起來,我們兩情相悅?」

  「誰知道呢,」我避重就輕,「我想,至少先試著當朋友……雖然妳應該不缺朋友。」

  「其實我沒什麼朋友。就算是店裡的同事,大家下班後喝得爛醉或是被帶走了,私底下不太會聯絡。大家一有時間就想辦法恢復平衡,然後再到店裡去把自己搞得暈頭轉向……」

  「就像飛蛾撲火?」

  「就像飛蛾撲火。所以,如果能有西波這種完全不同世界的朋友,應該可以稍微跳脫那種疲憊的輪迴感吧。」

  餐點非常有效率地送上來了。

  真不愧是東京的店家——如此心想時,她把司康切一半抹上草莓醬遞過來。

  「這個很好吃唷。」

  「謝謝。」

  確實很香。

  為了禮尚往來,我切下一塊乳酪蛋糕,正想放在哪裡時,她卻乖巧地張開雙唇。

  沒辦法,只好直接餵給她了。

  「好好吃。」她很高興。

  但我的叉子上好像殘留了一點口紅。

  我假裝不在意,享用蛋糕跟帶有巧克力苦味的冰摩卡咖啡。

  「蜜雅,妳覺得自己還能做多久呢?」

  「不知道。你不希望我做這個呀?」

  「不是。」

  我只是在想,這個工作我自己又能做多久罷了。

  如果需要一直與「危險」打交道,那究竟要到什麼時候,才能放心讓「她」待在我的日常之中,而她又願意等到什麼時候?

  或許沒有答案。

  暫時不會有。

  「又來了。」她喚回我的注意,「有人說過嗎?你常常突然陷入沉默。」

  「好像聽過類似的話。抱歉,這應該是我的壞習慣。」

  「壞習慣?」她歪頭,「你是不是很容易往負面的地方解讀事情?」

  「……也有人這麼說過。」

  「我覺得你只是比較謹慎,不是壞習慣。我在店裡遇過不少心直口快的人,他們通常沒什麼好下場,所以根據場合不同,你認為的壞習慣說不定才是對的。」

  「……」

  「可是,我是因為每天接觸形形色色的人,才會這麼想。對一般人而言,西波你很容易造成誤會吧?畢竟看起來心不在焉的。」

  「原來如此,我看起來是那樣的啊。」

  「就是那樣的唷。」

  她噘起小嘴輕吹卡布奇諾,啜飲一口。

  我突然覺得撇除任務不談,要是跟她成為朋友或許真的不錯。

  因為她很有耐心。

  沒有急著問我找她的原因,僅是漫無目的聊著天,在上班前隨意享受咖啡與小點心。

  她真的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,默默讓一切自然發生。

  不會咄咄逼人。

  沒有暴言毒語。

  身處紅塵,既能嫵媚似花,又可庸如草葉。

  那是一種我沒見過的,能屈能伸的強大。

  宮乃墨——非常了不起。

  所以。

  如果選在此刻說明來意,應該會得到充分的理解吧。

  「蜜雅。」

  她用上揚的可愛語調嗯了一聲。

  「老實說,我遇到麻煩了。」

  「怎麼了?應該不是金錢問題吧……你之前戴的手錶非常名貴哦。」

  「不是那種問題,我現在只能把希望寄託在妳身上。」

  「唔,第一次有人對我這麼說,有點緊張。」

  「別緊張,但是要聽仔細。」我說,「還記得我曾經問過,關於妳們老闆的事吧?」

  她點點頭。

  「其實我正在追查妳的老闆齋賀久司,希望妳能告訴我一些情報。

  「……

  她眨著大眼,過了許久才開口。

  「西波,你究竟是什麼人?我沒辦法想像一個大學生為什麼會……

  「這是『工作』的一環,我也是身不由己。」

  「你是便衣警察嗎……」

  「不是,但類似吧。」

  「如果我不配合,會不會被上銬帶走?」

  「……不會。妳不想幫忙嗎?」

  「沒有。」她用力搖頭,「但如果老闆或店裡怎麼了,我說不定……會失去工作。」

  原來她的顧慮是這個。

  非常合理。

  現在的日子過得好好的,何必冒險毀滅自己的生活。

  我果然還是缺乏經驗,急著掀開底牌卻毫無收穫。

  「抱歉,當我沒問吧。」

  「……你就是為了這個,才主動接近我的嗎?」

  「不是的,蜜雅。」慘不忍睹的拙劣謊言,「我是真心想跟妳成為朋友。只不過在那之前,有些問題必須處理而已。」

  「……」

  漫長的沉默。

  終結在輕聲的嘆息。

  「知道了啦……真是的,我怎麼就是沒辦法拒絕你呢?」宮乃墨的表情,就像為戀愛所苦的少女,「先說喔,說不定你想知道的,我其實並不清楚。」

  「妳願意幫我了?」

  「……再不問的話,我說不定會反悔喔。」

  「謝謝妳,蜜雅。我想先知道,妳對自己的老闆——齋賀久司的了解有多少?

  根據小南潛入調查的結果,像宮乃墨這種店裡的女生,應該多少與齋賀久司有過親密接觸。

  不過,那只是一面之詞。

  宮乃墨有可能是完全清白的。

  在那樣的情況下,「老闆」這兩個字肯定距離她相當遙遠。如果她回答「什麼都不知道」,倒也無可奈何。

  「……他好像四十歲左右吧?以他的身份來說滿年輕的,平常對我們很好,也很保護我們。嗯……大概就這樣?這個問題有點模糊,不太清楚怎麼回答比較好……」

  「妳覺得他是好人嗎?」

  「是呀。」

  「如果,我是說如果——有一天他殺了人,妳會感到意外嗎?」

  「殺、殺人嗎……」她抿嘴思考,「如果聽到那種消息,我會更相信是他身邊的人做的。」

  「怎麼說?」

  「你想想,他是老闆喔,身邊本來就有不少人。能在池袋的夜生活站穩一席之地,那些人是做什麼的,就算是小朋友也知道吧。他們的背景不單純,所以動刀動槍什麼的,其實很正常不是嗎?就算鬧出人命,應該不會是他一個人的決定,也不會是他親自動手才對。」

  「這麼一說,妳應該對他身邊來來去去的人有點認識吧?」

  「嗯——我們這些女生把他們當成『高級幹部』,平時不會有什麼交集。雖然裡頭有一些人不錯,會請我們喝飲料或送些禮物,但只是偶爾而已。」

  「在他們之中,有沒有年紀明顯特別大的傢伙?」

  「年紀特別大?」

  「皮膚黝黑,鬢角和鬍子都白了,身材健壯,像是習武之人……之類的,有印象嗎?」

  這個問題非常關鍵。

  如果宮乃墨的答案是肯定的,那就代表齋賀久司與池間銘田還有聯絡。

  也就代表在練馬區的那一晚,齋賀久司與金坊主都在說謊。

  「……對不起,」她低頭皺眉,好像很不舒服,「我突然想去洗手間。」

  「好。」我點點頭,「別急,慢慢來。」

  「要等我喔。」

  宮乃墨拎著包包暫時離開了。

  我往後倚靠在硬質沙發上,讓背部放鬆。

  雖然很亂來,但我依然用自己的方式努力著。

  不知道小南那邊進展得怎麼樣了。

  對方有金坊主這種部長級的人物撐腰,貓屋敷勢必得做出某種行動吧。

  真是沒想到。

  想找出一個殺人兇手,竟會如此費力。

  能摸出世間脈絡的偵探。

  如果她還活著就好了。

  我想到在山道裡與無相對峙的畫面。

  如果我那空白的兩年並非無所事事,而是早早開始鍛鍊自己……說不定,就不會淪落到現在這種情況。

  太多的早知道就……

  太多的如果……

  太多的說不定,太多的後悔。

  我好像有點明白了。

  人們之所以想要變強,有時候並不是想改變什麼,而是為了不被改變。

  ——我把冰摩卡一飲而盡,留下半杯碎冰。

  聽著店內此起彼落的交談與餐具碰撞聲,當我開始學習宮乃墨感受所謂的「放鬆」時,她回來了。

  「久等了……」

  「沒關係。」

  「西波,我剛剛想了一下你說的話……你是不是要找這個人?」

  宮乃墨遞出手機。

  應該是在「夜鷺」的休息室拍的照片。畫面中她跟許多漂亮的女生同框合照,但後方有某個男人的背影。

  錯不了。

  正因為看過機場監視器從各個角度拍攝的畫面,所以我能斷定——

  那就是池間銘田。

  他到過「夜鷺」。

  這張決定性的照片,能夠證明太多事情了。

  「蜜雅,這是什麼時候拍的?」

  「嗯——是我剛到職不久,大概半年前拍的吧?」

  「能不能把照片傳給我?」

  「可是……有拍到店裡的內部,照理說就連給外人看都不行。」

  「沒關係,妳已經幫大忙了。」我不打算為難她,「這個人很常出現在店裡嗎?」

  「其實,我可以帶你去找他。」

  「什麼?」

 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。

  「我可以帶你去找他,我知道他在哪裡。」

  宮乃墨一字一句說得非常清晰。

  這瞬間,我覺得命運在冥冥之中自有安排。

  通往解答的鑰匙,真的在宮乃墨手上。

  「但是,你能先告訴我為什麼要找他嗎?」

  「他是殺人犯,」我壓低聲音,「在機場大搖大擺殺了一個人。」

  「……怎麼會這樣?」她不知所措,「我的老闆也是嗎?」

  「視情況而定。妳的老闆齋賀久司——有可能是知情不報的共犯。」

  「如果他們被抓走,我說不定就沒工作了。」

  仍舊是那個擔憂。

  但事已至此,無路可退。

  「蜜雅。」我認真地望著她,「如果真的影響到妳的生活,我會想辦法幫妳。」

  「再怎麼說你都只是大學生,要怎麼……」她苦笑。

  「兩百萬。」

  「……什麼?」

  「兩百萬日圓,這是某個偵探尋找兇手的收費。如果妳能帶我找到那個男人,先不管會不會影響妳的工作,這個費用我應該可以申請給妳。」

  既然她在意金錢,就反過來利用這點吧。

  「如果這樣還不夠,我會再想其他方法。蜜雅,我希望妳瞭解——『有人被殺了』。而妳能帶我找到兇手,還給死者一個公道。」

  「……」她陷入思考,十幾秒後堅毅地點頭,「我知道了。反正我先帶你去找他。」

  「在那之前,我先聯絡同伴約個集合的地點吧。」我拿起手機。

  「……同伴?不行,不可以。」

  「為什麼?」

  「那個地方如果太多人,很容易被發現。要是被發現,我就完蛋了……所以,這次只有你跟我可以嗎?等你知道該去哪裡,再找別人幫忙。」

  「好,我答應妳。」

  如果把她捲入其中,確實對好心幫忙的她不公平。

  這次就先讓我獨自一探究竟吧。

  只要知道池間銘田的藏身處——

  下次,就是準備萬全的直搗虎穴。

  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。

    *

  計程車北上,來到赤羽附近。

  下車後,我們偏離車道,徒步來到荒川的青草堤岸。

  這附近河面很寬,水流量大。聽說荒川曾經多次氾濫造成水災,政府設置了水道閘門進行分流,才讓下游免於洪水之苦。

  此時天色已暗,呼嘯而來的風格外清冷,但我仍細賞著河面波光。

  河的另一邊是運動公園與高爾夫練習場,只不過如今鴉雀無聲,看來並未有人逗留在對岸。

  「蜜雅……那個人,真的在這種地方嗎?」

  「真的唷。」

  她低頭按著手機傳送訊息。可能跟工作有關吧,畢竟這個時間她早該到店裡了。

  又走了一陣子,她突然無視「禁止進入」的告示牌,拉著我跨越歪斜的圍欄。

  我們持續往前,從原本的草堤來到河邊,腳下滿是大大小小的鵝卵石,崎嶇不平。

  我無法理解,池間銘田為何會在這種地方。

  但是轉念一想,如果他有「會被追查」的自覺,躲藏在人煙罕至的區域反而相當合理。

  就在此時。

  夜色之下,前方有兩道人影。

  我停下腳步。

  而人影也察覺到這邊,緩緩走來。

  「……」

  依然穿著白色西裝的齋賀久司。

  還有讓人苦苦尋找的白鬢老者,池間銘田。

  我僵在原地。

  腦裡一片空白。

  蜜雅沒有說謊。

  她帶我找到殺害赤理夢生的兇手。

  簡簡單單,輕而易舉。

  ——可是。

  可是如今的她走到齋賀久司身邊,將臉埋進他的懷裡。

  「果然是你這小鬼……」齋賀久司摟著蜜雅的腰,惡狠狠瞪著我,「聽到有人追查我跟老爺子,我就在想會不會又是你們。居然還不死心,之前的教訓還不夠嗎?」

  「蜜雅,這是怎麼回事?」我茫然問道,「妳是什麼時候聯絡上他的?」

  「就在剛剛——我說要去廁所的時候唷。」

  「可、可是妳不是說害怕被發現……之類的嗎?為什麼……」

  「西波。」她用側臉不帶感情地說,「你真的很單純,居然會相信我這種人說的話。向你坦白吧,我就是你要找的齋賀久司——的女朋友。」

  「……女朋友?」我呆愣數秒,想起小南提到的畫面,「妳、妳知不知道,他跟店裡其他女生——」

  「我當然清楚。」

  「那天晚上,妳明明說不能接受自己的男人左擁右抱……」

  「那是假的。」她冷笑,「正因為我深知自己的男人多有魅力,所以才能接受那些蝴蝶的存在,就像久司他也沒有阻止我繼續這份討好男人的工作。因為我們所做的一切,都是為了賺更多錢,讓彼此共同的未來更美好。只要相信對方,一切就值得了。」

  「小鬼!」齋賀久司壓低五官,「你怎麼知道那種事?難道我的駕照不見也跟你有關?」

  「……」

  我啞口無言,全身無力。

 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。

  蜜雅——宮乃墨,根本就是謊話連篇的騙子。

  「……包括妳說喜歡年紀小的,還有那個『破例』,都只是演技嗎?」

  「是呀,畢竟『你們』實在太奇怪了嘛。你們在店裡很明顯有某種目的,然後就發生員工失控攻擊客人的事件。從那瞬間起,直覺就告訴我一定跟你們脫離不了關係。當你想留下我的聯絡資料時,簡直是正中下懷。我一直——在等你的聯絡。我知道你絕對會找我,然後說出真正的意圖。」

  「……」

  「想不到還沒等到你的聯絡,久司那邊就出狀況了。你們在那裡發生了什麼,久司都告訴我了。西波,我知道你想留下一條救命繩,可惜你萬萬沒料到,這條繩子的另一端就握在久司的手裡。」

  「哈哈。」我啞然失笑。

  真是糗大了。

  自作聰明,自作主張,然後自作自受。

  從頭到尾,我都在向敵人求助。

  只不過——倒也並非毫無收穫。

  眼前這三人站在一起的畫面,真是千載難逢。

  我掏出手機打算拍照。

  只要幾秒鐘就好。

  只要給我幾秒鐘,將這絕妙的證據拍下來,傳給小南就可以了。

  殺害赤理夢生的兇手,跟齋賀久司有關。

  而金坊主包庇著齋賀久司。

  所有的一切都串聯起來了。

  所有的——

  「!」

  正想按下拍照時,右手傳來劇痛。

  「——啊啊啊啊!」

  我止不住哀號。

  就連死過很多次的我,都不禁單膝跪地。

  ——因為,右手腕被切掉了。

  手掌連同手機掉落在地上。

  「……!」

  我捏緊右手臂想延緩出血,同時腦袋飛快運轉著。

  ——到底,被什麼東西攻擊了?

  俐落的切面。

  斬擊。

  我想起赤理夢生的死狀,滿頭大汗抬起視線。

  池間銘田。

  那名身材健壯的長者,手裡似乎握著武器。

  正確來說,他的雙手就像握著一把空氣刀。

  而在他的身後——

  漂浮著一具身穿古代武士服的染血骨骸。

  我終於理解。

  那就是事件的真相。

  池間銘田的「能力」——就是藉由「那種存在」揮出的斬擊。

  甚至無須真正的刀劍。

  削骨如泥,霸道至極的凶技。

  「這要怎麼對付啊……」

  我不禁苦笑,同時汗如雨下。

  真是痛得沒有天理。

  難怪就連赤理夢生都無法摸出解答。

  比起改變樣貌的「無相」,這個能力是不留餘地的「殘暴」。

  就在思緒因為疼痛變得混亂不已時,池間銘田走到我面前。

  「聽說,有人在找老夫。」他首次開口,聲音低沉渾厚,「本以為是舊識才過來一趟,可惜不是如此。素不相識的孩子,若你想打擾老夫平靜的生活,老夫只能讓這些紛擾盡快落幕。」

  他高舉雙手,猛力斜斬而下。

  「!」

  我的身體往河面飛去,在鵝卵石上滾了好幾圈,直到半個身體都泡進河裡才停下。冰冷的河水讓我肢體僵硬,正想游動掙扎時才發現整條左手臂已被斬斷,就連左腹都裂了巨大的切口,鮮血逐漸染紅河面。

  「……」

  此時比起疼痛,更多的是麻痺感與大量出血的失溫感。

  我已經無力掙扎了。

  齋賀久司拎起我的斷掌、殘肢與手機,陸續丟進河川裡。

  那動作非常熟練。

  究竟有多少人也是這樣被劍山組「處理掉」了?

  「再見啦,小鬼!」齋賀久司喊道,「下輩子別惹錯人啊,哈哈哈!」

  最後的畫面是宮乃墨的冷眼旁觀,以及瞄準頭部,即將劈落的斬擊。

  要向這個世界說再見了。

  真沒想到會搞成這個樣子。

  如果。

  如果可以不再醒來。

  說不定,也算得上是皆大歡喜吧。

  ——我閉上眼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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