睡夢中的我被震動聲吵醒。
睡眼惺忪找到手機後,發現是石川爺爺打來的電話。
還沒等到我說話,電話裡就傳來著急的聲音。
「西波,你在哪裡?」
「在……在家。」
「快去店裡!剛剛警察連絡我了!我現在也要想辦法趕回去!」
「什……」
「快幫我去看看是什麼情況!」
通話被掛斷了。
手機螢幕顯示著星期日,時間是午夜十二點零二分。
我努力坐起來撐住額頭,避免自己不小心再次睡著。
桌上還放著黑羽學姊用過的杯子。
——到底,發生什麼事?
為什麼這個時間點,石川爺爺會……
……警察?
我逐漸清醒。
正常來說,我現在應該要有什麼情緒?
困惑?迷茫?半夜被吵醒的起床氣?還是……
不安。
有一瞬間,遠野夜花美麗的臉龐浮現在腦海中。
不幸。
不幸。不幸。不幸。不幸。不幸。
對於毫無情緒的人來說,即便死了也稱不上是不幸。
因為一點感覺都沒有。
無論是夢想尚未完成的遺憾,又或是對於世事無常的怨恨,這類的人之常情完全不會有。
自己怎麼樣都無所謂。
可是。
如果那份不幸是牽連到身邊無辜的人。
我逐漸睜大眼睛,寒毛直豎。
當我回過神,已經奪門而出朝店裡奔跑。
走路十分鐘的路程,也許只花了三分鐘就抵達現場。
我喘著大氣,胸口劇烈發疼,肺臟好像快要從嘴裡嘔出來。
即便如此,我依然睜大雙眼看著眼前的畫面。
在深夜街燈的照耀下,警車低調地停在路邊,書店旁圍起封鎖線。
兩位警察,一胖一瘦,腳邊有超市的購物袋。
袋子裡面的物品散落在地。
我終於理解了。
西波照間,這個因為平安無事,直到昨晚睡前還有些得意,認為自己就像黑羽禮子一樣是「例外」的男人。
這個愚蠢的男人,跟其他人一樣面臨不幸的詛咒。
淺木千春她,在購物完回程的路上遭逢不測。
我的內心就像一池深不見底的黑水。
黏膩的,翻騰的,旋轉著,無法名狀的情緒。
「——喂。」
胖警察搭上我的肩膀。
不知道是出於本能抑或其它理由,我用力拍掉那隻手,結果遭到更激烈的制伏,雙手被反折在背後,痛得差點流淚。
「你是什麼人!現在正在進行採證,不要靠近這裡!」
「……淺木呢?」我覺得喉嚨好乾,「我是她朋友……」
「你認識被害者嗎……就算是這樣也暫時不要靠近。過來這裡,我有話想問。」
胖警察鬆開我的雙手,示意我走到旁邊。
我的眼神一直掃視著封鎖線內的範圍。
「你怎麼會跑來這裡?」
「是石川爺爺……就是我們一起工作的書店的店長通知我的。」
「原來如此。我們調查過她身上的物品,聯絡到跟她比較親近的人,包括你說的這位店長。淺木小姐已經被送上救護車,她的家人也趕到醫院了。」
「石川爺爺目前不在川崎,所以才叫我先過來。」
「你跟她只是同事嗎?有沒有在交往?你最好老實回答。根據經驗,犯案的兇手有很高的機率回到現場查看自己的傑作,你的嫌疑還沒有被排除。」
「……」
我壓著胸口讓自己稍微緩緩。
得知千春已經在醫院,我很快恢復冷靜,配合警方的詢問。
年齡、學校、跑來這裡之前在做什麼——
諸如此類的事情,我就像機器人不帶感情地回答。
雖然已是深夜,少數經過的路人還是投來好奇的眼光,但只要冷眼望去,他們就會移開視線。
「看來沒什麼問題。對了,我很在意那個。」
盤問告一段落後,胖警察指著斜上方。
我跟著抬頭。
是店門口的監視器。
「這個角度,應該沒有直接拍到,但距離淺木小姐遇害的地方不遠。既然你是店員就幫忙開個門,我們一起進去檢查吧?」
我點點頭,幾秒後又搖搖頭。
「出門的時候太匆忙了,沒有帶店裡的鑰匙。」
「沒關係,我們可以載你回去拿。」
胖警察的眼神有如鷹隼。
是想藉機觀察住處,以及更多關於我的言行吧。
就在此時,原本在封鎖線附近採集證據的另一名瘦警察走了過來。
「學長,緊急狀況,多摩川的河堤發生集體械鬥,需要立刻過去增援。」
「……真是多事的夜。現場都鑑定完了嗎?」
「剛好完成了。」
「那走吧。」
胖警察收起筆記,臨走前對我說了一聲:「感謝配合,我們還會再來找你。」
隨著引擎啟動的聲音,兩位警察匆匆離開了。
原本散落在地上的購物袋跟商品,以及圍起的封鎖線,全部都被帶走。
一切都變得好安靜。
忘記詢問是哪間醫院了。
不過我跟千春並沒有實質上的關係,即便現在趕過去,恐怕也見不到她。
僅僅是一廂情願。
我覺得很疲憊。
可是半小時之後,我還是扭轉店裡的鑰匙,將店門打開。
重重的捶打電燈開關,我走進櫃台,操作電腦將監視器的內容調出。
設備老舊與夜晚光線不足的緣故,畫面其實很不清楚,但依然能看到我與千春離開店裡時的畫面。
我把影片的進度條拉到約莫一小時後,終於看到千春拿著袋子折返回來的身影。
屏氣凝神。
瞠大雙眼。
就在千春的背影消失在監視器裡不久,一道模糊的人影緊跟在後朝她衝去。
「……!」
由於移動速度太快,幾乎化成一團無法辨認的灰影。
我耐著性子反覆撥放,企圖從模糊的影子中找到蛛絲馬跡。
對方是個男人。
穿著隨興的襯衫。
褲子上隱約有著詭異的圖案。
「……」
我的眼球緩緩轉動。
看著櫃檯下方的垃圾桶。
我屈膝彎腰,將手探入。
就像命中注定,只不過是憑藉直覺隨手一抓。
就拿到那張紙條。
畫面裡的男人,傷害千春的人。
貓屋敷助太。
*
猖狂的海風吹得耳膜轟轟作響。
我騎著生鏽的摩托車,來到神奈川縣內的京濱工業區附近。
即便在昏暗的夜色下,也能看到遠處的工廠排放著煙霧。
那些亮著微光、二十四小時運作的自動化工廠,據說已成為報章雜誌上介紹的獨特夜間景點。
但我無心欣賞,而是上移護目鏡、解下安全帽,走進一棟破舊的商業大樓裡。
樓梯間斑駁不堪,牆面隨意貼著泛黃的海報與廣告貼紙。
我依照約定走進地下室。
——昏黃的燈光,狹窄的空間。
開放式吧檯,六個高腳椅,僅有三張桌子的沙發區。
頂多二十坪的,小型酒吧。
從種種跡象看來,應該已經停止營業一段時間。
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還有電源就是了。
那個男人,正躺在紅色的沙發上睡覺。
只不過就在我的視線落在他身上時,他就彷彿有所察覺,睜開單隻眼睛。
「比預料的還快啊。」
他打了個呵欠。
「隨便坐吧,西波老弟。這裡沒有低消。」
我邁出腳步,俐落地掏出口袋裡預藏的小刀,在坐下的同時插在桌面上。
「長話短說吧,」我說,「這一切都是你預謀的嗎?從走進書店的那時候就開始裝神弄鬼,用奇怪的手法留下聯絡資料,然後傷害千春。這都是為了逼我像這樣直接面對你嗎?」
「喂喂,你好像有很大的誤會。」
他依舊躺在沙發上。
「首先,我沒有裝神弄鬼啊。在你回味著上一位美麗的客人時,我可沒有打擾你,我姑且把這當成是男人之間的默契。」
「……」
「留下資料嘛,也只是未雨綢繆罷了。你會出現在這裡,就代表派上用場了,不是嗎?況且,最重要的一點,傷害那位小姑娘的人不是我。」
「我看到監視器畫面,是你從後方衝向她。」
「監視器啊,那玩意確實很方便。那你有看到她的前方是誰嗎?」
「……沒有。」
「難怪你會誤會。那才是傷害小姑娘的人啊,西波老弟。我可是為了保護小姑娘才挺身而出,雖然小姑娘還是受傷,但還活著吧?女孩子可是對流血習以為常的生物哦,不要小看她們的韌性。」
「你是說……你保護了她?」
我沒有想到這個可能。
但是,仍然可疑。
「那你為什麼像早就預料到有人會攻擊她,事先躲在旁邊?」
「這個嘛……也許現在的你聽了也無法理解。這麼說吧,我就像四處流浪的劍客,出於一些原因打擊看到的壞蛋。雖然我自己也稱不上什麼好東西啦,但最起碼不會傷害像小姑娘那樣的人。啊,好像更複雜了。總而言之,我在追查一個人,你應該聽過那個人才對,現在鬧得挺大的。」
追查。
壞蛋。
被害者與加害者。
電視上的畫面。
那晚的對話。
遠野夜花也因此特別警戒著我。
「……神奈川的,凶殺案?」
「賓果!西波老弟。」
躺在沙發上的貓屋敷助太,閉著雙眼露出笑容。
那感覺,真的就像一隻老貓似的。
「你在追查電視上的殺人犯?你是……便衣刑警之類的嗎?」
也許是不久前跟警察打過交道,我忍不住往這個方向想去。
貓屋敷助太笑出聲音。
我的心情很複雜。
明明只是一則事不關己的新聞,卻在我的身邊悄悄產生影響。
神奈川的殺人犯……
稍稍調整好思緒,我重新開口。
「我暫且把你說的話當成事實。」
「本來就是事實哦。」
「所以你抓到犯人了嗎?」
「沒有,」他收起笑容,「那傢伙意外的棘手呢。」
「他長什麼樣子?多高?髮型?有什麼特徵?」
「不知道。」
簡直就像膝跳反射一樣迅速的回答。
「……你在耍我嗎?」
「我沒有興趣在凌晨一點多戲弄男性啊,西波老弟。平常這個時候我已經睡了,你應該也是吧?我喜歡聽著爵士樂入眠,但今晚這裡的音響有點問題。」
「你不是當場保護了千春嗎?怎麼可能連對方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?」
除非。
「對方戴著口罩跟墨鏡,或者是面具?」
「都不是哦,他完全沒有掩飾自己的容貌。」
「該不會是天色太暗這種理由吧?」
「也不是,雖然確實挺暗的。這麼說吧,『我們』也是最近才掌握到這個消息,那就是——他能改變自己的外表。」
「……?」
「我說的並不是化妝或易容,而是真正、確實、在實際意義與客觀角度上改變自己的模樣。高矮胖瘦,生理特徵……雖然外觀是男生,但說不定實際上是女生。」
「你到底在說什麼?」
「我在說那個神奈川的殺人犯啊。『我們』之中有人把他稱為『無相』,就是無形的意思,據說是佛教用語……既然是無形,也就代表千變萬化,他的能力正是改變自己的樣貌。」
所以,雖然大家都把兇手叫做神奈川的殺人犯,但也只是透過相似的手法推導出是同一個兇手罷了。搞不好在更早之前,他就在別的地方默默犯下其它案子——貓屋敷助太如此說道。
「事到如今,」他繼續補充,「你怎麼還一副像是在上數學課的表情啊?西波老弟。你自己,不也有非常特別的能力嗎?」
「……!」
我心頭一震,眼前的畫面因為瞳孔急速收縮而產生奇妙的變化。
全身都泌出冷汗。
呼吸開始變得急促。
「唉呀,看來你並沒有把自己的秘密告訴別人。」
貓屋敷助太的聲音傳進耳裡,我卻難以思考。
此時此刻,簡直就像裸體站在他面前。
「那我就當作不知道吧?無論是你過去經歷了什麼,未來會遭遇到什麼。你想瞭解的事情已經問到了吧?我不是傷害小姑娘的人,只要這樣就足矣。回去吧,畢竟如果你還不想面對真實的自己,就沒什麼好說的了。」
他重新調整姿勢閉上眼睛,彷彿打算這麼沉沉睡去。
我也感到非常疲憊,想立刻倒頭就睡。
但若此時選擇逃避,就像那兩年的我一樣的話……
那麼未來的我,肯定也會跟現在同樣迷惘。
既然有千變萬化的「無相」,會有永恆不變的事物嗎?
——如果過幾天你還沒死,我想再跟你聊聊。
我突然想到遠野夜花。
其實我心知肚明。
那晚荒誕的笑,只是為了掩飾心中模糊的不安。
我將她的那句話理解為求救。
可是,我自己……
——我自己,或許也渴望被拯救。
或許也希望有人能夠,傾聽發生在我身上的「故事」。
那是即便連救我一命的淺木千春,也絕對無法理解的事情。
但是眼前的男人既然能看穿我,那說不定能夠明白。
所以。
所以——
我伸出手,倏地拔起插在桌上的小刀。
因為刀尖插得很深,拔出時桌子甚至稍微被抬起,接著摔回地面發出聲響。
貓屋敷助太睜開雙眼。
他那不帶情緒的瞳孔裡面有著我的倒影。
我握緊刀柄深呼吸,然後一鼓作氣讓刀尖劃過自己的手腕。
皮膚迸裂的感覺。
深達橈骨與尺骨的傷口迅速綻開,血液從被切斷的血管湧出,傷口轉眼成為紅寶石似的血池,腥紅的液體沿著手臂流至手肘,滴落在桌上。
「……」
可是,僅止於此。
不再流血了。
傷口產生奇異的變化。
神經、血管、肌肉、皮膚開始重組。
數秒之後——已經痊癒。
「妙哉!」
貓屋敷助太浮誇地彈起身,隨後神色痛苦摀著肚子。
「唔……」
「你沒事吧?」
幾秒前自殘的少年居然反過來關心來路不明的大叔,真荒唐。
不過,此時我注意到那並非故弄玄虛。
從他的衣襬下方露出一截染血的繃帶,他的腹部確實受傷了。
「難道……」
「嗯,就是你想的那樣。」他撓著頭髮,「如果是平常的話絕對不至於如此,但當時太緊急,為了保護小姑娘,只好犧牲自己。這一刀,本來是要捅進小姑娘身裡的。」
「……!」
「就是因為帶著傷勢才讓他跑了。啊,真是丟臉,給你看到這副落魄的模樣。我再說一次啊,平常的我絕對不會——」
「謝謝你。」
我由衷地說。
貓屋敷助太呆愣幾秒,臉上沒有喜悅的情緒。
「我說過,我不是什麼好東西,只是剛好做了對西波老弟你有利的事情罷了。或許某天我會剛好做出對你不利的選擇。」
「那就等到那一天再說吧,我們回到正題。」
我轉動方才受傷的手腕。
狀態極佳。
「你為什麼知道我的秘密?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講過。」
「感覺得到啊。」
貓屋敷助太輕描淡寫地說。
「從踏進書店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,『我們』是同類。」
「感覺得到……什麼?」
「我這個人沒什麼創意,所以直接稱祂們為『妖怪』。」
妖怪。
我想起那本妖怪圖鑑。
「當然啦,祂們究竟是什麼,並不是我說了算。你要說是惡魔啊,鬼魂啊,妖精啊,幽靈或是神明之類的都可以。總之,就是那一類的存在。」
—— 夜花她一定是被鬼或者某種東西附身了。
黑羽學姊是這麼說的。
帶來不幸的惡魔。
能夠自癒的鬼。
無論哪種說法,聽起來都不奇怪。
「所以放輕鬆吧,西波老弟。你很特別,卻也沒什麼特別的。『我們』這一類的人啊,就是如此。」
「所以……你的身上,也跟著那種東西嗎?」
「跟著?哈哈,真是隨興的說法。不覺得用『寄宿』或是『附著』這類的詞比較好嗎?扯遠了,一般而言,對於這種問題,不會有人直接告訴你答案。」
「這是為什麼?你說了好幾次『我們』,所以你認識很多像我這種人嗎?」
「這就好像你直接問女生穿什麼顏色的內褲,會遭到白眼是理所當然的。當然啦,我也不否認有那種毫不遮掩、直接解答的豪爽女性,但畢竟是少數吧。」
總覺得對話內容不在同一個頻道上。
「不過,我就難得豪爽一次吧。我跟你相同,身邊也都跟著特殊的存在。遺憾的是,雖然你向我展示自己的秘密,我卻不能透露自己的能力。」
「這又是為什麼?」
「你聽好,這次就真的無法跟內褲顏色混為一談了。」
「那真是太好了……」
「因為會危及性命啊。」他的眼神變得很認真,「對於擁有那種能力的你來說,可能不覺得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,但對其他人而言,『能力』被知道就等於亮出底牌、自掘墳墓。」
「……我不明白。」
「不,你一定明白。」
他說。
「雖然祂們的個性千奇百怪,但無一例外都是貪婪的傢伙……啊,這麼說似乎有失公允。你就這麼想吧,人類要吃東西才活得下去,祂們也是。祂們肯定從你身上得到了什麼,或是你在不知不覺中替祂們做了什麼、提供了什麼,祂們才會一直待著。關於這點,你自己絕對是最清楚的人。」
「……」
我往後躺,讓背部完全倚靠在沙發上。
思考。
思索。
貓屋敷助太說得沒錯。
我其實隱約知情。
當我在森林裡醒來,失去感情的同時,也得到不可思議的自癒能力。
我常常在想這兩者之間有無關聯,卻不知道找誰討論才好。
封藏在心底的秘密,居然如此簡單地釋懷了。
我鬆了口氣。
「……跟著我的妖怪長得是什麼模樣,你能看到嗎?」
「祂們也不是無時無刻都現身的啦,但是在西波老弟受傷的時候,出現了哦。是一團黑黑灰灰的東西,就像瀝青一樣。」
「……瀝青?」
「就是鋪馬路的那個。」
「我知道瀝青是什麼,只是……」
「如果難以想像,就換一個形容詞吧。嗯……融化中的黑芝麻冰淇淋。」
「……那,黑芝麻會說話嗎?」
我指著自己的背後,感覺自己就像個笨蛋。
「不知道。但如果祂們有話想說,絕對會清楚地讓人類感受到……那通常都不是笑得出來的情況就是了。」他停頓半晌,好像想起什麼,「啊,你應該聽不懂吧?連我自己都覺得很抽象。你想不想喝點東西?」
「不想。」我繼續探究,「你說那個兇手能改變外貌,也就是如果不能當場活逮他,要再找到他的機率就難如登天吧?」
「對,也不對。因為他身上的那傢伙不會變,這也是我們追蹤他的唯一線索。」
「追蹤嗎……但你的出現已經讓他知道自己被鎖定了。如果換成是我,絕對會銷聲匿跡一陣子,或者乾脆遠走高飛去別的地方。」
「放心,除了保護小姑娘以外,我還沒有狼狽到一無所獲。」
「有辦法再找到他嗎?」
「我不能,但有人能。」
貓屋敷助太望著我。
不,是望穿我。
「真是說人人到。」
他的視線越過我,看著酒吧的入口。
跟著回頭,昏黃的樓梯間什麼也沒有。
——就在這麼想的同時,一雙黑色短靴出現在眼前。
踏、踏、踏。
腳步不輕也不重。
細白的小腿、勻稱的大腿,黑色緊身皮短褲跟輕便的黑色風衣——
是個女人。
切齊的短髮長度恰好落在脖子中間。
全身黑色系的打扮,更顯膚色雪白。
她在門口停住,皺起單邊眉毛打量著我。
「你誰啊?」她毫不客氣地問。
我一時語塞,不知道該以什麼身分介紹自己。
「算了,不重要。」女人繼續走來,「貓老頭,你還好嗎?」
「還好,死不了。」
「我知道,只是隨口問問。」
女人直接在我旁邊坐下,黑色的皮革包還甩到我身上。
濃淡恰到好處的香水味。
「累死了!我才剛從四國回到東京,到底什麼事這麼急,非要我大半夜坐計程車趕到這裡?」
「四國?」貓屋敷助太略顯詫異,「那個任務不是早就結束了嗎?」
「我不能留在那邊渡假啊?」
「難怪有人問我妳是不是死了,因為都聯繫不到。」
「我只是把手機關機而已。就在踏上一千六百三十八階樓梯,登上金刀比羅宮的神社看到壯闊的風景後,大受感動的我決定遠離塵世。」
「那妳怎麼回來了?」
「我在那邊借住一個月,發現還是凡間比較好玩。」
「真不愧是妳啊。」
「這還用說?人生苦短,我要隨心所欲。我最近想去美國大峽谷,如果又找不到我別大驚小怪的。」
「……」
我完全插不上話,只能努力釐清他們之間的關係。
首先,絕對不是情侶。
再來,也沒有上對下的階級。
似乎,是某種合作夥伴。
所以,我決定這麼開口。
「先等一下。」他們不約而同看著我,「請問妳是哪位?」
女子露出嫌棄的表情嘆氣。
「這是哪來的菜鳥,連本小姐都不認識?」
「哎哎,是我的問題。」貓屋敷助太擺了擺手,「西波老弟,這位小姐是赤理夢生,職業是偵探。」
「是超級偵探。」
眼前的年輕女子——赤理夢生補充道。
「原來如此……」我點點頭,謹慎地問:「是『普通人』嗎?」
「……」
長達數秒的沉默。
——這種問題,會遭到白眼是理所當然的。亮出底牌,等於自掘墳墓。
「抱歉。」我發現自己說錯話了,「剛剛才接受到很多……資訊,所以現在腦袋有點亂。」
「這個人,」赤理夢生指著我,眼神卻盯著貓屋敷助太,「跟這次的委託有關嗎?沒有的話能不能叫他出去?」
「算是……」貓屋敷助太有些遲疑,「有關。」
赤理夢生不屑地哼了哼。
牆上的時鐘顯示著兩點十分。
希望淺木千春一切安好。
「告訴我這次的委託吧。」赤理夢生撥弄著俏麗的髮尾。
「就像剛剛在電話裡說的,因為某些意外,我讓追尋已久的目標溜走了。那傢伙藉著改變外貌的能力不斷犯案,已經在神奈川殺害好幾人,搞得大家都開始注意這件事,再這樣下去可不行。」
「改變外貌……」赤理夢生若有所思,「還有別的情報嗎?」
「我知道妳會需要這個。」
貓屋敷助太翻找口袋,掏出一片碎布。
「這是我在纏鬥中刻意撕下的。」
「貓老頭,能跟你合作真的很開心。」
赤理夢生倏地抽走碎布,接著起身。
「找到目標後,我會通知你。」
話音剛落,黑白的倩影轉頭就要離開。
「等等。」貓屋敷助太喊住她,「我有個不情之請。」
「……真狡猾。」赤理夢生苦笑,「以你的身份說出這種台詞,簡直就是惡劣的脅迫。」
「不,純粹是私人請託,不答應也無妨——妳能不能帶上他一起去?」